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寧波西街二十六號
中國時報【尉天驄】
出版理想破滅
他因為找不到討論的對象,又聽說我對晚清文學的關心,於是跑來政大找我。我告訴他,不了解晚清的現況和文學,就無法真正認識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由來,並答應為他這套大書寫一篇長文作為序言。當時這樣的出版行為會受到當局不滿的,國民黨認為反帝,即是親共,然而他卻義無反顧地擔負起這項工作。
這套書大部份取材自中國大陸阿英的舊編,周柏林花了很多心力重新彙編,除了三十二冊的《晚清小說大系》外,還出版了《鴉片戰爭文學選》,《中美續約文學選》,《八國聯軍文學選》,浩浩蕩蕩頗有聲勢。出版之日他託人送來兩大箱書,並打電話告訴我:「大部份的書都還壓在印刷廠」,因為付不出尾款,此後一段日子再沒有他的消息。後來聯絡上了,他說:「因為籌不出款項,只好把所有的書廉價地賣給了印刷廠。」問他生活如何,他說:「只好另外想辦法。」從此再也不知他的去向。出師未捷身先死,常使英雄淚滿襟──多少次想登一份尋人啟事打聽他的消息,算一算,他現在已經七十多歲了吧。
我和幾位朋友也是這樣挫敗的人群中的一群,雄心萬丈,以為文化事業可以為台灣的未來帶來新的道路。於是便集資辦了一家眾人出版社,誰知道還沒有正式開業,就已經在亂登廣告的作為下全軍覆沒,負債累累的情況下被長輩們罵做嘴上無毛,說話不牢,從此視出版事業為人間畏途。
搬家遷居木柵
那段日子大抵是平靜的,從戰亂時代走過來的人,對過去漂泊零落的回憶也漸漸淡薄了。當時有一本統治階層和教會聯合推廣叫《風雨中的寧靜》的書到處流行著,由書名便可以想見人們盼望寧靜的心情。但事實上這種心靈的平靜不是那麼容易就得到的,於是很多人便在金庸的武俠世界裡想像自己的瀟灑自在,或者以張愛玲式的苦澀感情來彌補自己苦澀的情感,再不然就是在臥龍生、司馬翎、諸葛青雲或瓊瑤、金杏枝、禹啟名的筆墨中得到滿足。在那平靜而乏善可陳的日子裡生命隱藏著深深的感傷。我家牆壁上一幅莊嚴先生的瘦金體這樣寫著:
苒苒中秋過╱蕭蕭兩鬢華╱寓身此世一塵沙╱笑看潮來潮去了生涯╱方士三山路╱漁人一葉家╱ 早知身世兩聱牙╱好伴騎鯨公子賦雄誇
這幅字是莊?為我求來的,莊嚴先生酒後自作的詩句深藏著對時代的感慨。與此同時,一批對現實不安的知識份子,如香港來的鄭樹森、何步正和本地的張俊宏、陳鼓應、楊國樞、陳達弘、陳少廷等想涉及現實問題籌組了《大學雜誌》,為此後的黨外運動打開了門戶。
在這個寧靜又不寧靜的時刻,我卻下定決心離開寧波西街二十六號。主要的原因是我太太小產了,望著病床上的妻子,口罩團購忽然覺得自己像舊俄思想家們所說的「多餘的人」,一股強烈的自責讓我決定改變當前的生活,由此離開不花錢的居所,搬去木柵。
(完)
新聞來源https://tw.news.yahoo.com/寧波西街二十六號-215005241.html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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